“斗酒女侠”蒙冤13载 京城卖血奔走投诉

    曾经以骄人业绩被誉为“斗酒女侠”的酒厂女业务员，突然因涉嫌贪污身陷囹圄。在遭遇长达一年半的羁押之后，她走上了漫漫的维权之路。刘敏用13年的辛酸征程，佐证了一个纯朴的生活信念——情是弯的，法是直的。　　

    获至“斗酒女侠”因酒蒙冤13年

　　13年过去了，当年的“斗酒女侠”现在对酒已毫无感觉了。刘敏说，尽管历尽曲折，尽管自己受了许多苦，但她深感欣慰的是，现在她已是原县酒厂为数不多的享受退休待遇的职工之一，每月可以领到足够生活之需的几百块生活费。

　　1986年春，29岁的刘敏调到安徽蒙城县庄子酒厂工作。此前，她供职于县卷烟厂，因对烟草过敏申请调离。刚进酒厂时，帮她调动工作的亲戚请厂领导吃饭。在饭桌上，刘敏站起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以示感谢。半斤53度的烈性白酒下肚，她居然面不改色。

　　厂领导很高兴，又主动敬刘敏酒。刘敏又喝下了半斤，仍然毫不失态，反而不再拘谨了，谈笑风生。厂领导如宝：“你明天到销售科去报到！”

　　在酒厂做销售工作，刘敏发现自己对烟草虽然敏感，但酒量却惊人。她常常一天连续中午和晚上应酬酒席，每顿可以喝上两斤白酒。后来，对于各种白酒，她达到了只要嗅一嗅酒味，再隔着玻璃瓶观察一下酒体，就能判断酒精度数、产地和窖藏年限。由于她为人质朴厚道，豪爽大方，跑业务的第一个月，她就从省糖酒公司拿到了两千箱订单，这是县酒厂销售历史上从未有过的。接下来，她展开地图，单枪匹马地北上哈尔滨，南下海南岛，背着行囊，提着一箱白酒样品，挤火车，坐汽车，把县酒厂的“曲园春”白酒销往全国各地。

　　有一次到苏州市糖酒公司谈业务，在酒席上，分管经理开玩笑地激将刘敏说：“刘大姐，你每喝一玻璃杯白酒，我们就采购你们一百件酒！”刘敏站起来，满满倒了10杯白酒，一杯接一杯地灌进肚里。当喝到第六杯时，这位经理就已坐不住了：“刘大姐，再喝下去会出事的，贵厂的白酒我们包销20吨！”

　　随着雪片般的订单飞回酒厂，刘敏也成了酒厂的功臣。每次出差归来，厂领导班子都要集体给她接风。刘敏也由此连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，得到丰厚的物质回报。在一次全厂职工大会上，厂领导情绪激昂地说：“唐朝大诗人李白斗酒诗百篇。咱们的刘敏为了厂子的繁荣昌盛，每天喝下的白酒也是用斗量啊。刘敏就是咱们酒厂销售市场上的大侠，可谓是‘斗酒女侠'！”台下顿时掌声雷动。

　　只有刘敏自己最能体会这风光背后的辛苦。每年春节前夕，恰逢白酒销售的黄金旺季，刘敏都要陪厂领导慰问销售大户。刘敏和丈夫两人感情曾一度很好，丈夫在某厂做电工，可是，自从妻子调到酒厂做业务员后，见她一面都难。丈夫频频抱怨妻子。

　　刘敏面对丈夫的埋怨，有时也心生退意。但一看到厂领导信任而又期待的眼神，她又打消了想法。特别是1993年酒厂实行了业务员不拿工资、只拿提成的激励政策后，刘敏的干劲更大了。

　　1993年，酒厂给每位业务员下达了年销白酒及原酒50吨的任务，刘敏只用3天时间就完成了。半年时间里，刘敏创下了完成销售500吨的奇迹，而全厂38个业务员，半年销售白酒合计还不到10吨。与此同时，刘敏花费数十万元在城里建起了一个面积300多平方米的住宅，她想将来两个儿子成家后，能住在一起。事后刘敏回忆认为，或许就是这所住宅引起了有关部门对她的注意。

　　1994年春节，县经委负责同志和厂领导再次找刘敏谈话，希望她能出任副厂长，分管经营销售。刘敏则说：“厂里现在缺的不是厂长，而是优秀业务员，急需的是扩大销售。我想我还是做一名销售员更适合自己吧。”

　　可是，两年后的一天，县检察院的两名干警以查账为名传讯她，当天就以涉嫌贪污罪，把她送进了县看守所，开始了长达486天的羁押审讯。

　　她意气风发的人生也由此急转直下。

　　1996年9月4日，这天上午，刚出差归来到厂里报账的刘敏被带到检察院一间办公室，两名干警劈头就问：“你老实交待到底贪污了酒厂多少钱！”其中一名干警张口就骂人。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的刘敏从没有受到过这样无理的侮辱，当即甩给他一记耳光。那名检察干警捂住脸，恶狠狠地说：“好，咱们走着瞧！”当场摔门而去。刘敏后来反省说，可能就是那极不理智的一记耳光，让自己后来吃尽了苦头。

　　县检察院反贪局办案人员每次提审刘敏时，都特意安排给她戴上脚镣和手铐。最长的一次连续给她戴了整整48天。

　　办案人员每次提审她，核查账款，刘敏的记忆力惊人，每一笔账记在哪个本子的第几页第几行，她几乎都倒背如流。尽管如此，办案人员通过调查，还是认定她涉嫌职务侵占罪和挪用单位资金罪。

　　原来，从1994年1月至1995年11月，刘敏与河南省林河酒厂有几笔销售业务，涉及资金240余万元。刘敏回忆，此间因与该业务伙伴渐渐建立了信任和感情，她以个人名义从林河酒厂先后拉了3车酒，共计20余万元。检察机关据此认为，刘敏是利用职务上的便利，占用单位资金，且超过3个月，已构成恶意侵占和挪用单位资金罪。1997年12月31日，蒙城县法院以挪用单位资金罪判处刘敏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。而刘敏及其代理律师认为，刘敏与酒厂系承包关系，构不成侵占罪的主体资格，同时刘敏两年来，以现款或以物易款的形式已经缴回了绝大部分货款。

　　按刘敏自己的核算，酒厂还倒欠她本人提成款等7万余元。

　　1997年春节前夕的一天晚上9点多，刘敏和同号房的在押人员都已睡下了。忽然，看守民警通知刘敏收拾行李准备出去。刘敏感到很意外，在接待室里，法院里的3名法官和丈夫带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儿子在等她。这时，刘敏才知道，原来法院工作人员此前曾了解到，有关部门曾试图依法对刘敏办理取保候审手续，但被刘敏拒绝了。他们深知刘敏的刚烈个性，担心刘敏不配合他们出狱回家，专门请她丈夫和孩子吃了晚饭，才让他们一起来请她回去的。果然，刘敏听法官宣读完判决后，头也不扭地转身又回了监舍。一位女法官温言软语地劝慰她：“孩子多可怜啊，先回家再说，有冤一定能伸出来的。”刘敏点点头，与两个儿子抱头痛哭。

　　回到家里，刘敏送走一拨儿又一拨儿闻讯赶来慰问的亲友，她翻遍自己出差时常用的五六个旅行包，只找出了5毛钱。有位好心的大嫂第二天给她送来一袋米和一袋面粉。

　　自己苦心建起的房子，房产证被母亲借给一位亲戚做生意抵押贷款，而这位亲戚亏损后，这所房子被银行拍卖了。此外，丈夫对自己也极不信任。半年后，丈夫提出离婚，不久就离家出走。面对这一切，刘敏为了糊口，就近在一所小学附近借钱做起了卖大馍的营生。她边养家边想方设法为自己申诉。

　　申诉至亳州市中院后，刘敏委托阜阳会计师事务所出具了报告，酒厂倒欠刘敏本人7万余元。2000年8月11日，蒙城县法院作出判决，宣告刘敏无罪。刘敏通过学习法律知识知道，只要是政法机关确实办错的案子，就可以申请国家赔偿。自己白白地在看守所里度过了整整486天，以致如今家破财空。

　　2001年8月，亳州法院作出裁定，要求蒙城县法院赔偿刘敏错误关押486天计1.8万余元，蒙城县法院很快履行了赔偿决定。

　　在刘敏看来，有了自己的这纸无罪判决书，检察院没有理由不向自己赔礼道歉。

　　让她始料不及的是，蒙城县检察院没有履行法院的判决，在刘敏无罪判决生效两年一直没有动静的县检察院，以刘敏涉嫌构成挪用公款罪为由向亳州市中院提出抗诉。此案被再次指定由蒙城县法院另行组成合议庭审理。

　　2003年7月31日，蒙城县法院再次作出判决，认定刘敏犯挪用公款罪，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。同样一件事实，同样一家法院，却作出结果截然相反的判决，刘敏发誓一定要讨个说法。

　　自从刘敏被关起来后，这家酒厂的经济效益直线滑坡。当刘敏出来后，酒厂已因债台高筑而铁将军把门宣布破产。

　　心灰意冷的刘敏到北京去申诉。刘敏从合肥坐上去北京的火车后，徘徊在北京街头。忽然，十字路口的一辆义务献血车引起了她的注意。她走上前去，对工作人员讲述了自己的遭遇，她说：“我眼下急需用钱。我不献血，能不能卖血？”正好，当时有位病人亲属需要一种干血，刘敏的血液经化验正好匹配，那人多给了她几百块钱。

　　她白天找最高检，跑全国人大，找名律师，找媒体记者；晚上就在一所大学门口帮助刚刚认识的一位陕西籍老太太包水饺卖。不仅可以解决吃饭问题，老太太还让她和自己一起住在租来的房屋里。

　　刘敏的奔走引起了有关方面的高度重视。2003年10月，《民主与法制》杂志以《一桩耐人寻味的“兜圈案”》为题对刘敏的遭遇进行了深入报道。同时，《新安晚报》等安徽省内媒体也纷纷报道此案。刘敏上诉到亳州中院后，第四次发回蒙城县法院审理，2004年4月1日，蒙城县法院再次作出判决维持原判。2004年5月，安徽省检察院专门致函亳州市检察院，要求对刘敏案件进行专题汇报。

　　刘敏认为，判决自己有罪，一定需要证据，因此，她向法院提出申请，由亳州市中级法院委托亳州普信会计师事务所进行重新审计，再度对此案进行审理。亳州中院审理认定该案历经蒙城县检察院、阜阳中心审计事务所、蒙城县审计事务所多次鉴定，结果不一，与检察机关指控刘敏挪用资金的数额均不相符，后经重新审计，认定刘敏挪用单位资金罪事实不清，证据不足，2005年5月11日依法终审判决被告人刘敏无罪。这已是刘敏近10年来的第八份判决书。

　　喜极而泣的刘敏一下子病倒了。但她觉得，自己的官司还没有走到尽头。因为，当年县检察院查扣的63万余元财物还没有返还，她所申请的国家赔偿还没有个说法。刘敏认为法律是刚性的。“情感可以是弯的，而法理则一定是直的！”该是我的财产，我绝不会稀里糊涂地放弃！

　　刘敏拖着病恹恹的身体再次走上了索赔的征程。2007年元月11日，案发10年后，刘敏在代理律师的见证下，与县检察院达成协议。记者在这份盖有检察院印章的协议书上看到：蒙城县检察院1996年以“涉嫌挪用公款罪”对刘敏立案，现案件已终结，刘敏申请返还金额55万余元，利息8万余元，经多次协商，蒙城县检察院扣押以上财产的17万余元予以返还；刘敏申请的其他款项，不再申诉。

　　紧接着，她又向庄子酒厂提出返还原欠款共计170余万元的请求。可是，庄子酒厂早在1999年就已宣布破产。无奈之下，刘敏将庄子酒厂的原主管部门县粮食局告上法庭。2008年9月23日，亳州市中级法院作出判决，以县粮食局作为本案被告不适格为由驳回刘敏的起诉。这是刘敏拿到的有关此案第九份判决书。

　　县粮食局作为县政府的职能部门不可以作为此案的被告，那么谁来还付原县酒厂欠刘敏的账款呢？对她的遭遇十分同情的一位县领导说：“县酒厂已经破产了，所得的一千多万已上交县财政。县政府按理应该还付这些钱，可是必须有法院的判决书。否则，就不合法，也没人敢承担这个责任。”但是，刘敏咨询过律师，把县政府作为被告可能也不适格。那么，刘敏为了追回自己的欠款又该把谁推向被告席呢？(作者:聂学剑)